吴孟超院士生前日记首度公开,一位外科医生一生坚守职业信仰的忠实记录
(本文转载自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记者尹薇,原标题:吴孟超院士生前日记首度公开,开刀位置出血量都被清晰记录)
吴孟超的家人在翻阅吴老的日记。尹薇摄
“他的心思都在病人那里”
目前清点出来的吴老的工作日记,至少是从上个世纪70年代就开始了。“我记得后来就是每年一本雷打不动,到了年末就让小辈去买一本。”吴老家中,吴老大女儿吴玲老师一边带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记者翻阅吴老的日记,一边介绍。
“我和妹妹在整理爸爸遗物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他的日记,打开之后发现,里面记的除了工作还是工作。2019年3月15日,爸爸在日记里写道:今天手术一台,并把这句话圈了起来。当时他已经住到长海医院,那天却坚持回到医院,和周伟平教授一起做了一台手术。他和我们都没想到,那竟然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台手术。”
一直到过世前,吴老每一本日记都记录当天的工作。从医70余年,吴孟超院士成功救治16 000多名患者。一天最多做三台手术。患者每一刀开在什么位置,都被清晰记录。其中可能包括占位非常巨大的肿瘤,在日记中,吴老会把肝脏和肿瘤的位置画下来。
“原来日记里病人开什么刀,肿瘤在什么位置,出血多少,他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吴玲一边翻看一边告诉记者。
记者发现,在吴老的日记里,如果哪一天他给日期画了圆圈,代表这天一定有手术。他经常还会在圆圈旁边写上数字,“3”,就表示当天做了三台手术。“我们翻了很久,才发现日记有个规律,一开始不明白画圈是什么意思。”吴玲说,这些在日记在内文里都得到印证,也表明父亲对手术工作非常重视。
2019年,是吴老人生中最后一台手术。“今天晴天,手术一台……下午2:30去手术室,做一台右肝3cm局部切除(肝硬化)……”2019年3月15日,吴孟超在日记中记录着一台手术,那是他行医70多年所做的最后一台手术。
当天是吴孟超的学生、海军军医大学第三附属医院(上海东方肝胆外科医院)肝外三科负责人周伟平教授陪同吴老上台。在手术室门口同一个位置,周伟平又向记者回顾了自己印象中这台终身难忘的手术。
大约40多分钟,肿瘤被顺利切除,医生为患者止血。周伟平搀扶吴孟超走出手术室,此时的吴老略显疲惫,坐在手术室外走廊的椅子上,久久不舍离开。周伟平坐在当时的椅子上,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从那以后,因为身体健康状况,吴孟超再也没能继续为患者动手术。“吴老一生都在和肝脏手术打交道,挽救了很多病人,我和吴老接触40多年,我知道他心里不舍得手术台,那天下午他坐了很久,到了要吃药的时间才离开。”周伟平讲到这里眼眶泛红。
开创医学事业,每年都是“关键年”
记者发现,每本日记的开篇,往往是一年的起始,吴孟超通常会在扉页写下这一年的重点任务。在他眼中,每年都是“关键年”,每年都“任务很重”,他写下寄语给自己打气。
在他身前创立的海军军医大学第三附属医院纪念吴孟超院士诞辰100周年纪念日的座谈会上,吴玲和吴孟超院士亲友、同事、学生等各方代表从不同侧面深切追思了吴老国之大医、济世苍生的崇高风范。
“医院初建,到处需要用钱。我和学生跟吴老去部委和总后开会、答辩、申请经费时,他既要省路费,也要省宾馆费用,我们经常快餐面或食堂的免费盒饭对付。细微之处见精神,在吴老带领下,我院人员艰苦奉献,勤俭办院蔚然成风。”作为学生,王红阳院士回忆吴孟超时首先提出的是坚持不懈地开创精神,而为了开创医学事业,他身体力行地节俭每一分钱。
比如吴老2019年日记中所记:习总书记“人的一生,要立鸿鹄志,做奋斗者。”把肝癌的帽子摔甩到太平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大家说你这么老了,你不上台什么?我说我越老越要努力的工作,除了为病人服务,还带年轻人一代一代传下去,才能为国家实现这个目标。
然而,在吴老的日记中,也会出现把钱拿出去的大手笔。1996年,他用自己的奖金和社会捐款500万元成立了“吴孟超肝胆外科基金”,重点资助在肝胆领域取得杰出成绩的医疗和科研人员;2006年,他把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奖励等共计600万元奖金,全部用于医院的基础研究和人才培养;2008年,他在汶川大地震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向灾区捐赠价值500万元的急救药品……
中国科学技术馆“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奖科学家”手模墙”项目的创意者和项目组组长,中国科技馆观众服务部副研究员欧亚戈撰文回忆了2020年6月8日采集吴老手模的经历。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吴老采集好的手模印痕很深,掌纹清晰,仔细端详,可见吴老因为长时间握着手术刀,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尖关节略微变形。这双手,被中国肝脏外科界誉为“上帝之手”。现在,吴老的手摸正在激励着国家的下一代和下下一代人。
在纪念吴孟超院士百年诞辰学术报告会上,汤钊猷院士、刘允怡院士、贺福初院士、郑树森院士、王红阳院士、陈孝平院士、王福生院士、樊嘉院士、董家鸿院士、窦科峰院士、滕皋军院士这些声名显赫的院士专家们都讲述了纪念吴老,展望了中国的肝胆外科和科学研究的未来。
而在吴老的另一个学生沈锋眼里,他始终记得,吴孟超传给年轻一代医生最根本的精神,就是怎样当好一个医生。“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在吴老那里得到最充分的体现,也是他身体力行留给我们的珍贵遗产。”